賈方舟批評
[2006-11-8 19:02:17]
賈方舟
(上苑藝術館藝術委員會常務委員)
賈方舟,1940年5月生于山西省壺關縣,1964年畢業于內蒙古師范大學美術系,先后在展覽館、報社、群眾藝術館工作多年。1973、1975、1979三次參加全國美展,1980年加入中國美協,1982年轉向美術理論研究,1984年調入內蒙古美術家協會,1988年被選為美協副主席,1996年被評為國家一級美術師。1995年后以批評家和策展人身份主要活動于北京。
附:
賈方舟在上苑藝術館的座談紀要《貧窮是現在的敵人,富有是以后的敵人》
程小蓓:每周五我把我的朋友們請來,跟駐館藝術家一起座談,他們大部份都不是搞美術的,是與美術有一點距離的詩人,社會批評家、哲學家、電影人、音樂家……有點跨界的交流。但有一點,他們對美術都極為關注,而且都有大量而廣泛的閱讀,在與駐館的藝術家們交流起來并沒有什么障礙。
賈方舟:那是必要的,因為一個藝術家都是要具備多種修養的。像中央美院的講座就是各種講座都有,絕不僅僅就是美術圈子里的,這樣大家的知識修養才能豐富。
程小蓓:你們自己覺著呢?這些不是美術系統里的藝術家與你們在一起交流,你們有否覺得必要?
姜志平:可以,很好(大家一致同意很好)。
董長健:我到這里時間不長,我也能感覺到咱們藝術館的駐館藝術家都特別的用功,用心。這個地方環境比較好,比較安靜,非常有利于他們搞創作,現在本周就要陸續離開了,下一批又要過來,他們有的真是舍不得走。
程小蓓:他們只是暫時的離別,以后可以常回來。
董長健:也不能算離開,因為所有駐館藝術家從來到上苑的那一刻起到以后長期都是我們藝術館的一份子。
賈方舟:凡是來過的,就等于是藝術館這邊的一個會員一樣。有什么活動通知大家,這樣會越來越多,隊伍越來越大。
程小蓓:賈老師應該說是我們的館長,是推動上苑藝術館落成的元老;在藝術批評等學術上又有很深的造詣,我們都很尊重他。由于我們藝術館現在的經濟狀態不太好,一直無法實現賈老師的一些想法,等我們藝術館經濟狀態好了,我們要請賈老師來給我們做一些活動、展覽等。我們現在只能做一些不花錢的活動。
賈方舟:現在最大的本事就是找錢。包括西方的一些大學校長他們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找錢。學校任何一個學術活動開展,沒錢是根本不可能。現在這里的硬件很不錯,如果有錢可以開展更好的活動。
程小蓓:賈老師和島子給我策劃了一個需要五六十萬元的很好的活動,就是沒有錢去運作它,這個活動如果做起來對上苑藝術館肯定有益,唉,現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賈方舟:現在他們(駐館藝術家)回去,就回各自的地方去嗎?我們可以采取兩種辦法,一種辦法是把大家請進來完全是免費,給大家提供這種短期交流的機會,讓大家在藝術上有一個進展。另一種辦法就是大家花一點錢,租或其它方式,有一些人經濟條件好一點的花一點錢進來,這樣把我們的隊伍就更壯大。
程小蓓:這也便于藝術館以后好好系統地推介駐館藝術家,并且將他們的作品在市場這方面好好經營一下。
賈方舟:他們(駐館藝術家)現在這么年輕,而且作品都有自己的面貌出現,沒有像學院出來的那種千篇一律,現在都看不到,這一點非常好。就是基礎非常好,大家都在向著不同的方向努力,如果路走的順的話,三、五年就可以走出去了,如果稍微走一點彎路,探索的方向多一點,一下子把握不住自己,那可能會長一點。但是從我自己對藝術界的觀察來看,一個大師十年時間就可以成。我給你們舉一個例子:上海一個畫家他在50年代到了上海以后,他不會畫畫,他看見畫畫賺錢,他也找不到事情,就學著畫兩幅,到了61年他的《山鄉巨變》就已經全國一流了,一等獎。畫的最好而且數量也很多,實際上就是說十年時間就塑造出一個一流藝術家。就是說你路子走順了,正好適合他自己的路子他就成功了。其實我們也可以看到當代藝術中走得很紅的人,實際上你算算他們快的幾年成功的也有,80年以后出生的現在市場走得很好的也有,70年代,60年代這三個年代都有很成功的藝術家,但是我覺得藝術家在年輕的時候稍微艱苦點有好處,有一點挫折,有一點坎坷對你的藝術不是壞事,當然沒有一個人去故意的追求那種艱難的生活,但是你生活中就是這樣走過來的,你碰到問題,碰到難題,碰到困苦對藝術家都是一個鍛煉,走得太順也不見得好。比如說一畢業畫商馬上來搶你的畫,其實這個對藝術家是一個很大的傷害。畫商不斷的要你的作品,你就不斷的復制你的作品,很快就完蛋,你那個勁很快就枯竭了。你沒有一定的作品積累,你進入社會,進入市場,就很快成為一架復制自己的機器,這個是很危險的。我現在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當代藝術家有些非常有才氣的藝術家,現在已經完蛋了。就是他那個才華還沒有真正發揮出來的時候,就被市場這個沖擊把他的才氣剝奪掉了。
大家誰不知道錢有用啊,有錢可以買房子可以買車,當這個錢擺在那的時候你說你畫不畫,你說我現在要堅持說我不要你這個錢,能堅持這點的藝術家特別清醒的看到自己應該怎么走,不受市場影響,難度很大。可以說藝術家的第一個敵人就是貧窮,如果你不能擺脫貧窮不能戰勝貧窮,那你很難成就你自己。貧窮必須擺脫,我們面對的問題就是要擺脫貧窮,擺脫貧窮的方法就是你要想辦法賺到錢,這一點都用不著避諱,如果你一直貧窮下去你就沒法堅持下去,沒法實現你的藝術理想。但是你一旦戰勝貧窮,實現了你的藝術理想,你有錢了,你可以有自己的畫室,可以去創作的時候,另一個敵人又來了,這個敵人就是富有。如果你戰勝不了富有,那么你依然成就不了你自己。
不要認為富有不是個敵人,富有真是個敵人,很多藝術家就知道玩了,吃喝玩樂,我們有的批評家給畫家總結了:一吃,二喝,三嫖,四賭,五畫畫,第五才排到畫畫。有些國畫家就是這樣,抱上一支筆,拿上一個印章走遍天下,吃喝玩樂。其實這個跟藝術已經沒有太大關系了。有了錢以后,還能堅持你的藝術理想,還能在藝術這個層面勞動,實際上這就戰勝富有了。不要把錢看的太重,那個時候就應該把錢看的輕一點,現在其實錢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我們年輕人為什么要到上苑藝術館呢,如果你有錢買畫室就不用到這來了。現在能夠給大家提供這個機會,能夠提供一個免費的大家聚在一起畫畫,討論問題,實際上就是一個小小的沙龍,對每個人的處境都有好處,這樣聚集在一起最大的好處就是互相交流,能提供一個交流的平臺,跟你一個人悶在家里畫畫完全不一樣,這創造了一個氛圍,創造了一個客觀的環境。這個氛圍就是你對我來說就是環境,相對的有了這樣一個環境,大家十個人在一起,對于我來說這九個人就是我的環境,這個環境很重要。
你們回到各自的地方,地方的文化氛圍很薄弱,為什么都來北京呢,就是北京這個地方文化氣氛很濃。你沒錢沒有關系,這是一個階段,你可能通過自己努力走過這個階段以后,克服各種困難以后你可能會自己找到一條路,在經濟上就會解決問題。原來在宋莊有一個朋友,五千塊錢買了一個破房子每天在那畫畫,一張畫也買不出去,后來我看了就非常感動,他畫的非常好,后來我一直在想辦法,也一直沒想出什么好辦法來,他就一直堅持著。后來老婆堅持不下去了,就想跟他離婚,這個時候有個老外,一下子買了他的很多,幾乎全買光了,他就馬上從一個窮光蛋變成有錢人了。這樣的例子在宋莊不少,在我們上苑村也不少,有幾個畫家也走出來了,像董清秀,多少年一個人每周都要出去打幾次工,給人家上課,掙這點錢維持自己,畫了幾年。今年有一個畫廊看上了她,一下子就有錢了,有錢就租了一個更大的畫室。我們這里有幾個畫家都悶頭做了幾年就出來了。這個階段是大家在你們人生中最艱難的階段,又是最有發展潛力的階段,這個階段如果你堅持下去你就成功了。如果你堅持不下去,你就得想一個別的辦法走別的路。其實就是這個階段蠻艱難的,走下去就好了,希望大家能堅持。不管留在這里或者是回到家里,你回去也可以說是這里的會員,也可以經常聯絡,這樣你有一個關系,一個網絡,這樣對大家發展會很有好處的。
董長健:賈老師剛才這番話讓我們心理面好過多了,他們一直在這憋著呢。你們一定會在不久之后從一個窮畫家變成一個有錢人。
賈方舟:你們要堅信一點就是你如果真正在藝術上能做出好作品來,你相信會有人發現。就是要你有這個自信,最艱難的時候要挺住,堅持下去,中國有句老話叫行百里半九十,就是一百里路你走了九十里才走了一半,那十里是最艱難的,如果你這十里堅持不下去那你就完了,就等于前功盡棄了;這十里如果你堅持下去你就成功了,所以就是越到艱難的時候你越要堅持住,這樣的話你就有可能成功。
程小蓓:自信我覺得他們都是有的。
賈方舟:這個我相信,自信什么時候會沒有呢,就是你畫了很多畫,堆成山了,但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理睬,這個時候自信就漸漸的消亡了。
塞尚是現代藝術之父,可是當年他在鄉間寫生的時候,寫生完畫都不往回拿,它就是過程,畫完了就完了。所以有個批評家說讓塞尚的那些丟在森林里的畫成為那些蹩腳的批評家的絆腳石吧。沒人認識他,沒人覺得這些畫有價值,有什么價值,亂七八糟的,那時候沒有人認識他,他自己也很失望。后來有些年輕人喜歡他的畫,他有點信心了,他說年輕人懂得我。梵高也是,他活了37歲,他實際上是堅持不下去了,一直是弟弟每個月給他寄四百法郎,供著他的吃穿喝還有畫畫染料,他就一直指望著他的那個做畫廊的弟弟能賣掉他的畫,能夠一直畫下去,可是始終賣不了,沒人要,就賣過一張。你看看梵高的書他是非常自信,好像上帝就是派他來做藝術家的,可是他后來畫不下去了。
所以藝術家得到社會的認可,市場的認可,難。實際上市場的認可比學術認可更重要,因為這個是支撐他能不能走下去的最基本的東西。如果你做點別的工作,賺點錢你就可以堅持你這種生存方式,堅持你的藝術理想,可是你不能總依靠父母,你就只能靠自己的畫能進入市場,可是你眼睛盯著市場你成不了藝術家,這是一個最大的矛盾。
藝術生產是一種內在需要的這種狀態下才能真正成為藝術。需要什么你做什么這就跟藝術家離的很遠了。藝術不是外在的需要而是內在的需要產生的東西,你這個東西出來了跟別人發生共鳴了所以才買你的畫。你根據他的需要做的畫這是兩個問題。馬克思打個比方說一個英國大詩人彌爾頓,彌爾頓非創造詩文不可,就像蠶非吐絲不可一樣,蠶吐絲不是為了讓你穿綢緞,是它非吐不可。藝術家的創作就是這樣子,是他自己內在需要非畫不可。為什么我們選擇這種生活方式,任何一份工作你都可以養育自己,干嗎來這畫畫,因為你覺得只有在這樣一個境界中,你才能活得更好,是你理想的生活方式,所以你要堅持。
程小蓓:這位是趙木頭人,一個木匠,可是他對于一塊木頭在他手上能夠變成藝術品,整個勞作過程讓他充滿了快樂,他每天不停地砍,絕對不是旁邊人以為的那是辛苦,可以說這個勞作過程是他生命的需要。
賈方舟:藝術家首先是一個工匠,一定要確認這一點,千萬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像米開郎基洛一輩子歪頭歪腦畫了一輩子,最后就是個歪脖子正不了。他就是一個工匠,但這個工匠是要用腦子的工匠,所以他才成為大藝術家。就是你在精神上你是高人一等的,在具體工作上你是一個最普通的藍領。如果你不想當藍領,你吃不了那個苦,你就做不了藝術家。
董長健:賈老師今天在藝術館展覽廳看了,對我們的駐館藝術家的感覺怎么樣 ?
賈方舟:這些藝術家的年齡段還是處在探索階段,還沒有最后完全找到自己。但是有一點很明確:大多數藝術家都在尋找自己的那條路,基本上不是太麻木,處于自我探索階段。這個階段可能很短也可能比較長,這個不要緊,只要你堅持。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們要保持對你們所處的時代,所處的環境,生存的環境和你自身對外界反映的一種敏感性。就是你畫出的畫不要讓人感覺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可以,這是你能不能進入當代的很重要的一點。比如說畫一個景物,景物每一個時代都會有的。畫一個蘋果,塞尚畫蘋果出名了,你還可以畫那堆蘋果,但是你要在那堆蘋果里畫出當代的意識來這個就難了。所以一個藝術家不能完全關起門來,兩耳不聞窗外事,還要和當代保持一種密切的聯系。比如說龐智卿畫的汽車,他不屬于50年代也不屬于60年代,當然那時候也有汽車,可是他對今天中國人的生存方式直接發生聯系。我對很多花鳥的畫家講你為什么非要畫一千年以前古人畫的鳥呢,我們現在的視野開闊到你可以在飛機上看大地,你可以在微觀中看到很多植物動物,你可以不去南極看企鵝是怎樣生存的,你比古人的視野擴大了幾百倍,你為什么還畫那些東西呢,一點意義都沒有。就是你要時刻想著我是當代人,有當代人的意識,有當代人的眼光和視角,這樣的話才有可能成就自己。
程小蓓:他們每周都會出去各大藝術區域看看,加之這里寬帶上網條件方便,還有無線上網等。他們沒事就在網上溜達,因為上網他們看到我們這個駐館創作計劃項目。在網上他們建立了一種與當今世界發生聯系的最簡捷的方式,從不上網的人會有局限性。上次徐唯辛來,徐唯辛的作品老是在跟與這個時代最關注的事件發生關系,他對網絡對媒體對新聞的關注度很高,他的這種關注就會融入到他的作品中去。
賈方舟:徐唯辛是一個典型的當代人的狀態。雖然他在年齡段上大一點,但他的狀態就是能融入今天的主流生活。所謂主流生活就是年輕人的生活,你要了解年輕人在一個什么層面上,他用什么方式了解社會,其實經常不出門完全可以了解這個世界,但是問題就是你怎么能把你對這個社會提供給你的信息和你的藝術聯系起來,這是一個最重要的東西。這個就要靠你的智慧啦。從生活現實中你受到啟發,拿到自己的藝術中來這點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藝術家就有可能很快走向成功。舉一個現實的例子:上苑村住著一個陶愛民,在一個女性藝術展上去了十來個批評家,一多半就談她的作品,都認為她的作品是一個非常大的突破。女性藝術家中比她搞的好的,比她資歷深的有的是。但是大家對他的作品有興趣,就是她從搓衣板這么一個最普普通通的生活用品,發現它和藝術有聯系。搓衣板一個農村婦女要用十年,二十年,都磨平了還在使用,你想想里面多少語言啊,把女人的一生都寫進去了,那搓衣板本來就是藝術品。實際上她就是發現搓衣板可以成為藝術,她把它拿來收集。現在她又把搓衣板用燙熨的方式就像燙熨鐵一樣,那上面的每一隔跟每一隔不一樣的豐富性,就像女人用自己的手寫出來的文字,女人的歷史,她把她裝訂成一本很大的書叫《女書》。這就是說她把生活中最不起眼的,人們都可以完全熟視無睹的東西變成藝術品,提高到一個文化的層次上,所以我覺得作為藝術家生活中給你們提供的各種機會有的是,關鍵在于你的發現,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生活對于我們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信息對于每個人也是公平的。
董長健:非常受啟發,生活中包含著各種各樣的藝術原素,等著我們去發現。
賈方舟:因為你學的是油畫,你可以從油畫作為出發點,去畫你的畫,不斷的去尋找東西,一定不要居守在畫布上,畫布是你的出發點,從這里出發,你可能走出一條和畫布毫無關系的路來。但是現在你不要為了什么去做,硬要離開畫布去創造偉大的藝術,那也不現實,你還是應該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去走。
……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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