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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災敘事·胡赳赳

[2008-6-14 15:54:26]


震災敘事
 
 
一、綿陽:災時的共產主義
 
文/胡赳赳
 
這個城市在災后的幾日里夜不閉戶,“小家”的概念被打破,人們搬到廣場上居住,各式帳篷五顏六色,一些沿著河沿大橋排開的尼龍布敞篷、涼席地鋪則顯得具有四川特的市井氣息。
志愿者大量涌入綿陽,在街頭,那些三三兩兩穿著企業自制“抗震救災”T恤的人隨處可見。一些人在人行道上集合,另一些人在加緊裝車,將物資運往北川、安縣等地。在通往重災區的路上,志愿隊的紅旗在路邊飄揚。他們大都來自外省,災時的綿陽像一個革命的圣地,吸引著無數熱血青年和熱切人士的到來。
只能用戰爭和戰場這樣的字眼來形容綿陽的局勢,呼嘯而過的救護車在夜晚的聲音更加清晰,軍方繼續派遣著他們的力量,卡車副座上的士兵,其眼神與坐在他懷里的災區孩子一樣稚嫩。
80年代生人成為這場救災運動中的主角,他們從“宅男宅女”的形象中擺脫出來,變身為志愿者的主力軍。他們極大的刷新了自我的形象,按代際劃分的80后不僅是消費主義的一代人,在國家最需要的時候,他們可以很快進入狀態。這也充分說明,將切格瓦拉作為消費符號只是他們的次優選擇,一旦需要,他們很快會顯露出革命的浪漫主義。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恢復到改革開放30年前的狀況。出租車拉著記者滿大街采訪,最后分文不收。更多的私人車主和出租車司機,一趟趟地捎人去災區,或從災區捎人回來。只要你招招手,那些在鄉村公路上奔跑的車輛就會停下來,即便載滿了人,也會客氣的知會一聲再離開。一輛現代越野車上能搭載8個去秀水鎮的志愿者,而一輛運鴨蛋的中巴貨車也能發揮其載人的運力。警察對摩托車主說:“小兄弟,我去一下就過來。”車主就很爽快地由他征用。在虹苑劇場,1000多名災后的男女中學生睡滿了整個大廳,
他們不用上學、做功課,在等著學校和家人來認領的同時,“地震時期的愛情”也在萌芽。
貨幣在這里并非萬能的,汽油等抗災戰略物資優先公用,私人車主每次只能加100元的油。現金缺少消費之處,茶館、娛樂場所大都關閉,只有資本主義的企業麥當勞、肯德
基、屈臣氏等仍在百貨公司附近營業。
共產主義提前來到了這里嗎?一部分崇尚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在中心城市里,盯著電視里的綿陽進行思維的轉軌,共產黨所凝聚的力量是有目共睹的,“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越性在救災中得到體現。“你們是人民養的,你們看著辦吧!笨偫頊丶覍殞倭偶瘓F所說的這句話,被媒體放大了許多倍,成為一句溝通民眾的經典語錄。自由主義仍是個時髦的詞,但它無法去一步到位地解決中國的問題。多災多難才是中國的“悠久傳統”,厚德載物的四川盆地有好些年里沒有大規模的戰爭、瘟疫和災難,正如單之薔在《新天府評選》中所說:“成都人之所以閑,是因為成都平原是中國各種自然災害的一塊飛地。”令人遺憾地是,他說:“看一下我國的地震災害分布圖,四川盆地的北部、西部、南部都是地震帶,它的周圍不知發生了多少次大地搖動、天崩地裂的慘劇,但是這里卻安然無恙。”假如單之薔的觀點是正確的,那么這場汶川發生出來的大地震將會改變這塊盆地的群體性格。命運改變性格。
綿陽并沒有外界想像得那么恐怖,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以及來這里的志愿者擁有一種重建家園的豪邁和熱情,他們中許多人,目光中閃爍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幸慶,反而是一種
劫后余生的勇敢和自信。在這里,志愿者的身份也變得模糊,沒人在乎你的職位或成就,無差別的身份使得生命個體之間更顯平等,富人與窮人搭的帳篷都是一樣的,身份炫耀在這里毫無意義。只要是從重災區北川縣回來,就連下館子,也會受到老板娘的禮遇,仿佛是英雄凱旋!翱拐鹁葹摹本褪恰爸ヂ殚_門”的口頭糧票,能在碰到衣食住行的一切困難時,由民眾和政府包辦。大部分災民們目前不用工作,他們按點吃飯,按需分配。
災時的人們重溫到了一種烏托邦的國家理想,南河體育中心的大門上方,幾個大字“災區人民感謝共產黨!”碩大而奪目,無家可歸的4萬災民在這樣一些政府指定的公共空
間過起了臨時生活。
“政府管你們生活,管你們學習”。溫總理另外一句話溫暖人心,在人心所向的政府面前,自由主義的言論變得孱弱,自由主義者開始不說話或不反駁了。綿陽上一次感覺地震的威力,還是在1933年,同樣地處汶山地帶的迭溪(今茂文縣)發生過7.5級地震。歷史總是重
復的,以制度先進、科技發達而驕傲的人類并沒有逃脫大自然的懲戒。人們用“抗震”這樣的詞語說話,依然是人定勝天的思想,災是救過不少,我們何時能抗得過震呢?大地仍在輕輕地顫抖、搖晃,余震不斷。那些漸漸習慣的人們在災后第3日就陸續搬進室內生活,綿陽城內、城外依然是火熱的場景。那些不非法的集會、友善的警察、在志愿者之間產生的友誼,以及人與人之間彼此信任、彼此分擔的良好感受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與綿陽一起,成為人們記憶和懷念的一部分。
 
 
二、北川,終點
 
 
飛機緩緩下降,人們爭相從舷艙往外俯視綿陽周邊的一座座山川、河流,還有道路以及那些聚居的城鎮村落。日本NHK的記者孫肇增坐在前列,他打開DV機,紀錄下災后第4日綿陽周邊的俯拍畫面:一切似乎如常,綿延的山脈、彎曲的河道顯示出這里是四川盆地的邊緣。在過去100年間發生過14次地震的龍門山地震帶并沒有直接延伸到這里,公路、
房屋的狀況從高空看下來一片平靜。
這趟從北京飛往綿陽的飛機上,連頭等艙都坐滿了人。總裝備部的20名解放軍醫護人員組成的救援隊,將直接去到綿陽的解放軍醫院--后來得知,那幾天綿陽所有的醫院都成了戰地醫院,外科醫生們在露天帳篷里做手術,在缺少麻醉藥的情況下進行清創和縫合,孩子們的哭聲在醫生們的理性和忙碌中漸漸平息下來。除了醫生、記者、志愿者,這趟飛機上的其他人還有一種身份:尋親者。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人會在這樣一個時刻冒著危險前來,災后的余震比人們想像得還要頻繁,災后當天就又發生過2000多次小震動,在隨后的那幾天,大地一直在間歇性地、遲鈍地抽搐,像是一個年邁的帕金森綜合癥患者。
到達綿陽機場的時候,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剛剛離去,一個小時之前,他在機場的會議室里與已在前線指揮了3天的國家總理交換了意見,他們召開了臨時指揮會議。溫家寶以其情感歸屬上的人民性和親切色彩,受到民眾的普遍擁護,網友們則以“寶寶”相稱來表示對這位總理的親昵和依賴。在他任職總理的第5年,其聲望達到執政生涯以來的頂峰,與以鐵面、強有力而著稱的上任總理一樣,被拿來與世界范圍內的著名政治家周恩來一起相提并論。
每當災難來臨,需要“全民總動員”的時候,紅星就會照徹這個國家,這令世界媒體感到動容,從漠視生命到視生命本身為最高價值尺度,中國的改造者們在經歷了經濟復興之后,終于有能力、有意識去嘗試完成這種轉變。在會議后,國家主席胡錦濤去了這次大地震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北川(Beichuan)--整個縣城變為廢墟,這個城市的非農業人口在2002年的統計數目是18293人,沒有人能確切得知有多少人被埋在地下。從綿陽機場到北川縣城,沿路的景象也許將深深印在這位領導人的腦海中:在通往北川的國道和普通公路上,沿途經過安縣、秀水鎮、擂鼓鎮,那里受災的情況隨著從平原到山區的地理改變,而越來越嚴峻,公路兩旁被毀壞的房屋與居民們的神情歷歷在目;泥石流與山體滑波留下的痕跡在青山、霧藹中顯得尤為刺眼,這片范圍巨大的山嵐之中掩映著眾多自然風景區、森林公園、巖洞和溪流,假如不是地震,游客們會在與水墨畫完全一致的中國山水中留連忘返,既便是地震之后,人們內心仍能升騰起對大自然的美好感情,它仍然能引發人們觀賞美景的愉悅,道德感強烈的人也許會為此而羞愧--你怎么可以在災區去體驗游客的樂趣呢?你不應該心情悲痛才對嗎?對攝影記者而言,在去往北川的路途中,你拍的每一幅照片,都沒有下一幅照片更悲傷、更震憾、更摧人心肝。在進入北川境內后的一條叉路上,是一個很小的集鎮,清真寺毀壞得只剩下一個門樓和牌匾;從停在路邊的殮尸器具中散發出陣陣異味;腳下有可能絆倒你的電線;沒有完全塌倒的房屋就在左邊,也在右邊,它們的結構和形狀已經沒有一間是完全相同的;一位年邁的居民佝僂著腰在整理受災后的磚塊,他的皮膚的顏色已經與廢墟的黑色融為一體,如果不是在緩緩運動,就會受目光忽視;巨大的廠房沒有濃煙冒出,呈現出戰爭后的殘破面貌。這一切場景,像極了克里斯多夫·甘斯導演的恐怖片《寂靜嶺》:你已經踏入了一個毫無生氣的小鎮。
在快接近北川的路上,沿途都有警察,在維持國家領導人車隊的交通。幾公里長的運輸車輛被堵塞在路上,但沒有一個人心存怨言,警察在友善的解釋,有些人下車注視著道路的盡頭,另一些民眾在耐心等候,有些志愿者開始組織起來,徒步向10公里外的北川進發。在這個需要舉國之力共同擔當的巨大災難面前,社會的群體心理發生了強烈的共鳴,民眾與政府之間達致心靈上的契約。
 
災后第4日的北川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死寂。沒有一個城市像它那樣安靜而無聲,雖然有很多人匆匆而過:在臨時整修出來的山道上,被解放軍抬在擔架上的難民,看不出其面容的表情;到處都是尋親的人,志愿者跟他們混雜在一起,走在路的兩側,在今天之前,為了保證營救和物資的運輸,在半路上設有檢查站,他們還受限制進入,于是他們就徒步前來尋找親人或支援災區;黃金營救的72小時已過,那些暴露在外面的尸體陸續被裝進灰色的運尸袋,北川的老城區比新城區噴灑的消毒藥物更多。
任家坪收費站是唯一進入北川縣城的路口,這里的車輛發生了擁擠,在5月16日這一天,不停地有救援隊、運送物資的車輛開來,它們停滿了公路兩側,一些受災地區的群眾、老人和孩子被軍方的大卡車運走,運力最強大的是城市里看不見的農運車,它能在后車廂里裝上20名乘客,每個人都蹲著,這些車輛的日常日途是運送農作物和牲畜。超載在這里是被允許的。車況不好的簡易卡車甚至只在后車廂里用塑料棍和編織袋的布料架起了一個三角形的帳篷,里面黑暗、污濁而不透氣,這一天也運送了20名志愿者。
從各個地方前來的救援隊伍集結于此處,后來的志愿者向先來的志愿者分發藥品、食物和礦泉水。中國聯通的臨時信號車停在一個開闊的地帶,附近的帳篷是醫生們用來為傷員臨時動手術的地方。
在這里,已經分不清哪些是軍警組織和民間組織,也分不清機構和個人,大慶油田來的救援隊在公路一側的農田里平整土地,他們要駐扎于此、搭起帳篷。
外國記者并沒有受到新聞封鎖,他們扛著攝像機出現在北川縣城內,其中一位40歲左右的攝影師神情專注地紀錄著廢墟營救的一幕,他拒絕了志愿者給其口罩的好意。這么多的人聲、車聲、腳步聲,這里仍顯得一片死寂。從山坳間望過去,北川縣城遠遠就在眼前,這個地理位置被包裹在山腳下的縣城,可能將永遠從地圖上消失。第一次消失發生在5月12下午2點28分發生的大地震,這是這座城市最后的嚎叫,滾滾而下的山石沖擊到街道上來,短短50米的路上就有20人因此喪生。這些山石每個都有一間房子那么大,曾經是阻礙救援的攔路石,現在已被挪開了。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醫生用手機拍下的照片顯示,到處都是尸體,需要踏著尸體前進,這在災后第4日已經看不見這種末日悲涼的災難場景了。第4日是救災工作的分水嶺,人們的重心開始從營救生者向安置生者、控制疫情轉移。那些被壓在廢墟下面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搜救工作的意義和希望渺茫。但正如媒體上的報道,奇跡每刻都在發生。無論是縣城里還是大山內,都有100個小時之后生還者的消息出現。持精英觀點的人認為,每一代人的存在為的是蘊育其精英和杰才。在中國,經過學?荚圀w制所選拔出來的知識階層,最后會成為這個國家的主導和棟梁,他們代表著這個國家的國運所系。30年前的唐山大地震,使得唐山的一代人前途盡毀、元氣大傷,在此后30年的時間內,唐山沒有孵育出自己在各個領域內的精英,致使唐山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話語權微弱,缺少卓越的天才、大師和精神領袖,帶領這個城市邁步前進。傾城之災的北川,會重復這樣的命運嗎?北川中學的悲劇令人痛惜,近3000名師生中,有一半的人被災難吞埋,這對于北川的未來,是尤為重大的損失。但也有4歲的孩子自己從廢墟中爬出來,額頭上帶著被碎石擊傷的痕跡。這些孩子們負有更大的使命,但沒有人會這樣要求他們,活下來就是全部意義。
北川縣的第二次消失正在討論中,對于已成廢墟的家園而言,是在原址上重建還是集體搬遷到一個美麗新家園中,是北川縣將要面對的選擇。更多的輿論認為,這個地理位置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它將會在行政區劃地圖上重新顯示。
這意味著人們在北川看到的景象將會是最后一瞥,被好萊塢災難大片的視覺沖擊浸染過的目光,是否在北川縣城感到恍惚?行走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之中?來到巨大的外景地和直播片場?
那些涌動的悲怮故事在醫生之間悄悄流傳,每聽一次都會導致聽者落淚。有三個女孩子被困,其中一個說:叔叔,你只要能把門弄開,我就能出去。但那門最終無法弄開。另一個被壓在廢墟之中,空間狹小,沒有手術環境,施救只能用菜刀和斧子截肢,醫生鼓勵女孩說我一定能救出你,但最后人救出來了,女孩也死去。第三個女孩也是一樣的命運,在救出后沒多久死去。醫生止不住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一條有1公里寬的河流將北川縣城分為老城和新城,這個依山繞水、環境優美的城市,連同房屋、記憶和烙印一起毀滅,有野貓悄無聲息地游蕩,受傷的狗躺在叢林里,自己舔著傷口,不遠處疲憊的武警戰士躺得東倒西歪。工人俱樂部墻壁上的涂鴉佐證著這個城市曾經的繁鬧,馬路上隆起的地裂和完全水平倒下的路燈則顯示著它的終結。
北川走向了自己的終點。進入曲山小學的路徑已完全不復存在,交通大樓的房屋結構錯位,呈現一邊倒的奇特線條,公安局門口的警車已被砸毀,沒有一棟房子是完好無損的,窗簾在沒有墻壁的空間里飄動,衣架上還晾著沒有收起的衣服,沒有生命的空間中一切物具都失去意義,在一堵像翼一樣翹起的頂樓斷墻上,兩顆紅心被一支箭串在一起,上面寫著“I LOVE YOU”,在天空的映照下這幅圖案顯示出那里發生過浪漫的情感。
如今,萬物的結局近了,在廢墟中漫游的人內心戚苦,同類們的滅亡所帶來的感懷才剛剛開始,漫長的爭執、關注、憤怒以及對命運的反思,正在漸次展開。那些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往往是學校,那些房屋的質量由誰來負責?那些活著的人沒有比死去的人更幸福,他們的傷痛與對災難的記憶會伴隨一生,那些死去的親人們會復活到他們的夢里嗎?他們愿意接受同情和悲憫嗎?他們有別的選擇嗎?
黑暗就要降臨,一批批志愿者開始撤回綿陽,一天就要翻過去,困在廢墟中的人們繼續等待著救援的希望。消防官兵、武警戰士們帶著搜救犬在繼續工作,那里有一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等著獲救,當晚的電視中就有她被救起的消息,她的男朋友將上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鏡頭前這個男人的背脊不停地跳躍--還有什么攝影術比這更動人呢?
 
 
三、中國孤兒
 
 
那么多的中國人一夜間找到了他們的感情慰藉:收養震災后的四川孤兒。這個原本需要在災后3個月才開始的行動,在災后第3天就開始了。他們托在前線當志愿者的朋友,托記者或是在醫院工作的人,向他們物色或提供孤兒的人選。
這種令人罕見的熱情席卷著災區以外的許多城市。冒著被人誤解的危險,領養生命成為一個炙手可熱的行為,中國人的愛心所釋放出來的能量令許多人始料未及,它與社會的文明進程之間的差距,令人擔心其持久性:會不會又是一陣風就過了?
這種懷疑本不應該但并非毫無道理,如果把孤兒的身份始終強加乃至于強調給地震中的孩子,這實在是更大的悲劇。如果能讓他(她)覺得自己跟別人沒有什么不同,沒有什么特殊,也需要領受生命的全部過程,需要奮斗、學識,尋找同類、與人分享,這也許才是他們應有的豐沛人生。
只有4歲的小雨(化名)尚無法清楚地得知世界發生了什么變化,在她以后的生命中,地震的記憶會變成越來越淡的一抹傷痕。在一個下午,她的大伯從成都趕到綿陽中心醫院看望她。小玉的額頭上纏著紗布,在左額頭上殘缺了一塊硬幣大小的皮膚,深及顱骨,創口太寬,醫生怎么縫合都縫不攏,只能任其裸露。她的臉上布滿了黑色的結痂,她的神情既天真又活潑,令人一眼難忘。她很懂事的對電視臺記者說,是警察叔叔救我出來的。而實情是她自己從廢墟堆中一點點爬出,最終見到了陽光。她的父母現在仍在失蹤當中,由志愿者在醫院照料著她。
小雨的大伯來到醫院4層的病房看了看她,找了個借口離開,就再也沒返回。小雨的命運也許從此難以預料,她會變成眾多等待收養的孤兒中的一個。面對中國人收養四川地震孤兒的熱情,政府很快作出反應,四川民政廳成為領養孤兒的牽頭單位。許多來自民間的呼聲也是這樣被決策者采納:圣火路線改變、降半旗、設立紀念日等等。民眾們驚喜地看到,他們的建議正在影響中國歷史的進程。
但小雨的命運進程呢?又會在哪雙手上搬運?在這間病房中,她與旁邊的小雯(13歲)是唯一沒有親人在身邊的孩子。在醫生用雙氧水給她的創口消毒時,她小聲說道:“告訴叔叔,輕一點,輕一點。”雙氧水泛起白色的泡沫,流得她滿臉都是,病房里的大人們都忍不住背過頭去,偷偷拭去溢出眼角的淚。最為糟糕的是,在一次轉院的經歷中,她與照料她的志原者黃婷娜分開了。一切都像戰時,在一個晚上,小雨被從綿陽醫院運送到了重慶醫院。等黃婷娜第二天來時,那里已經換上了新的床單,整個病房正在準備迎接新一輪的病員。這個綿陽師專酒店管理專業的學生一下子心里空蕩蕩的。醫院里忙得不可開交,沒有人能告訴她孩子會在重慶哪家醫院,統計數據還沒出來。她又托重慶的朋友在每一個醫院打聽孩子的下
落。
與小雨的不知其蹤不同,小雯被繼續留在醫院,她的中指被砸傷了,等待做手術?墒鞘稚系难装Y未消退,沒有手術手機,她只有繼續等待,那只斷指,會是她永遠的傷痛。她不愿將受傷的手示人,便常常用紙蒙起來,她有時會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人,在接到禮物時又開心得笑起來。她與一位從北京來看望她的志愿者建立起了情誼,她說:“你就是我的親人!彼齻兿鄵矶
那些不在災區的人們也用“我們都是幸存者”這樣的信念站在一起。更多的孤兒被民政機構默默地轉移。在父母離去或聯系不上的當口,民政機構將他們安置在梓潼兒童福利院,這是綿陽市唯一的兒童福利院,在距綿陽60公里的梓潼縣,那里實施封閉管理,十幾個孤兒在那里進入過渡性的新生活。在一個暮色四合的傍晚,這些孩子們在老師的帶領下,興沖沖地來到院門口玩耍,其中有幾個大孩子幫助老師做一些雜務。他們的目光無憂無慮,只有一扇鐵門的緊閉,使得這里變成一個區隔的世界,而不再是人與人之間親密的無間,也脫離了家庭那種日常生活的溫暖。
這些中國孩子們的未來令人憂心忡忡,他們承載了許多期待、熱望和特別的關照,這一代地震孤兒的成長,將在20年后見出分曉。有一種犧牲沒有仇恨,只有傷痛,中國人正在用他們自身的力量,進行頑強的自愈。
中國的孤兒,其命運將再次與這個國家的震后復興聯系在一起。在羅大佑那首《亞細亞的孤兒》中,我們依然能深切地體會到,在某一刻,每個人的生存狀態都會有孤兒的體驗:“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黃色的臉孔有紅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 。
 
 
四、志愿者的微力
  
 
志愿者(Volunteer)們走在通往災區的路上。這些自發的人群從各個角落里涌來:有的是退役軍人,有的是休假的現役軍人,有的是醫學院的學生,有的是大學生,有的是高中生。
他們在一條通往北川的山路上相遇,幾個散兵游勇式的志愿者也加入進來,這個隊伍擴展到20人。兩個有當兵經驗的牽頭者喊著口令:“向右看齊!齊步走!”這支隊伍就這樣進發了。
在震災出現后的那幾天,個體志愿者們與專業救援隊相比,實在很難幫上太多的忙。這是實情,武警與消防官兵的推進速度因工具、設備、物資等原因而大打折扣,更不用提志愿者了。那些在災區以外的人們反復提出質疑:志愿者們,別去給災區添亂了!
這是個強大的邏輯:志愿者們大都沒有經過訓練,他們缺少專業救援知識,而且占用救援通道和物資。
同為志愿者,那些經驗豐富的人也對“菜鳥”抱有成見,為他們的到來而不屑。但志愿者的熱情很快就淹沒了這些意見。在豆瓣網上,一個組織志愿者去前方的帖子被很多人閱讀,這個有經驗的團隊通過火車、飛機在災后前3日已經運送了不少志愿者前往綿陽等地。它的組織者已經沒有氣力去接聽或回復新要求加入的志愿者的咨詢。在災區,每天的信息瞬息萬變,那些道路堵不堵、需要哪些物資、哪些地方準入、應該跟什么機構對接,一切都在變化之中,人們無暇顧及到計劃好后、調度停當再開始救援工作。
這些都是不現實的,就連志愿者自己都發現,組織他們的機構讓他們所帶的物資和用品能用上的也微乎其微,帳篷、睡袋以及野外艱苦環境下的用具,在綿陽變得不那么需要。而一些物資也很難通過恰當的方式直接到達最需要的災民手中,一切只有通過民間的、自我尋覓的方式來完成志愿者心愿的表達。
那20名“烏合”在一起的志愿者團隊并沒有統一的服裝,他們在向北川進發的道路上沒走多久,就有一輛雙排座的卡車為他們停了下來,女士們都擠進了駕駛艙,而男士們都鉆進了后車廂。車廂用塑料布遮蔽著太陽和風,里面顯得黑暗而污濁,用以支撐塑料布的是一些不太堅固的塑料管。汽車發動時,讓人擔心這個“敞篷”隨時會倒下。志愿者們相互介紹,很快熟識,其中有一些是李連杰壹基金的成員,他們穿著統一的T恤,顯得很有組織。李連杰是中國明星志愿者的代表之一,很多天后,網絡媒體仍在報道他為災區扛帳篷的情景。車里面,另外一些志愿者則背著行囊,里面有可供分發的藥品、口罩、手套等等。還有一些則赤手空拳。
經過大約半小時的車程,他們來到了北川縣城外的任家坪收費站,那里已經停了很多輛車,四周嘈雜,人來人往,每個人都面色凝重而疲憊。而對于志愿者來說,他們多少有一些興奮,他們已經來到了離災區最近的地點。
往前面走一點就是北川中學,在災后頭三天,那里是救災的一個重點,許多家長與學生眼睜睜的離別就發生在這里,此后,媒體也從這里挖出了一些反映求生的渴望與掙扎、人性的卑劣與偉大以及救援現場的慘烈與悲痛等等。臨時救災指揮部也設在這里。志愿者們開始分散行動了,一些人去了那里,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忙的。另一些學醫的人員則去了設在旁邊的一溜帳篷,那里是醫護人員為救出來的傷員做急救與包扎的地方。還有兩個志愿者跟隨當地尋親的羌族人徑直去了北川縣城。
志愿者們事后說,他們被先到的志愿者發放了礦泉水、藿香正氣口服液。在傍晚返回時,他們又被后到的志愿者發放了礦泉水。一些志愿者堅決只用自帶的食物和水,而另一些沒帶水的志愿者則接受了這些補給。
讓志愿者別去添亂的強大邏輯阻止了一些內心惶惑的人進入四川。但是那些有堅定想法的志愿者們,還是通過他們的路徑,去用自己的力量發揮著功效,毫不顧忌外界的先入為主的看法。詩人翟永明和建筑師劉家琨不僅用短信發動朋友們捐贈物資,他們自己也去了一些亟待救援卻被媒體和官方組織無暇無及的受災之處,將救援物資送達。另外,他們還著手對坍塌的校舍予以取樣、拍照、留存資料,以備日后追查時所需。
被視作80后文學偶像的韓寒也是志愿者中的一個,他用自己的資金維持著一個救援隊,用自己的人脈關系建立起了一個社會支持系統,他在災后第一時間趕到災區,盡管他的冷嘲熱諷讓一些人士頭痛且多有微辭,但在敢于擔當這一點上,最反對他的人也無可指責。
在社會肌體中,志愿者的方式是最能體現微循環的一種方式,尤其是在災難面前。與奧運會的志愿者相比,奔赴災區的志愿者需要更多的勇氣、更大的憐憫和更深切的心靈驅動力,以及,應對隨時可能發生危險的獻身精神。奧運志愿者是錦上添花,而災難志愿者是雪中送炭。
阻止志愿者前往災區的言辭雖然邏輯強大、用心良苦,但卻忽略了兩點:首先,志愿者的自發行徑在任何一次災難面前,都是必不可少的有生力量,是在干流(國家救援)、支流(機構救援)之外的微流(志愿救援),正如毛細血管對人體所發揮的作用一樣,能在“看不見”的地方行使最微小、最瑣碎、最獨立的任務;其次,對于擔心志愿者“誤事”或“湊熱鬧”的想法,也屬多余,志愿者自然會在志愿行動中分層,那些可能會讓人覺得誤事的人,會自己選擇一些邊緣的志愿工作,看護老人孩子,用所長助人等;真“湊熱鬧”的人也必定會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他們所受到的感染、所感知的經驗都有益于整個社會,在下一次災難面前,他們就會成為真正合格而成熟的志愿者。
志愿者所擁有的正是這樣的“微”力。毛細血管雖然微小,但蘊藏的血量卻是身體內最豐富的。正是由于有大批志愿者的存在,整個社會才會顯示出“不公平的美好”。聯合國前任秘書長安南說過:“志愿精神的核心是服務、團結的理想和共同使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的信念。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志愿者精神是聯合國精神的最終體現!
8年前,中國將每年的3月5日“學雷鋒”日確定為“志愿服務日”,中國共青團的團中央有專門的部門在倡導和管理志愿者組織,而更多的志愿者大隱隱于市,一旦社會發生危機,他們就會主動請纓,為社會而非為政黨效力。
這樣的人在中國被看作“理想主義者”,而只是觀望的人則被稱作“憤青”。這些詞匯陷入了非此即彼的陷阱中,在中國傳統社會的結構中,這樣的指稱曾經被稱作是“扣帽子”,雖然目前早已沒有人身危險,但不同的詞匯仍是人們互相指責乃至攻訐的方式。
那20名志愿者在北川并沒有發揮非常巨大的作用,與后來俄羅斯與日本趕來的專業救援隊在中國的表現一樣,仍在西藏服兵役的小趙在這次北川之行中也救了幾只小動物--他放飛了兩只處于險境中的鴿子,一只無家可歸的狗對他非常溫順,但他實在沒辦法把它帶走。另一位退役軍人小唐(化名)現在是裝修設計師,他穿著整齊的軍服,很少說話,為自己沒有使上勁而暗暗自責。在次日,他又獨自返回北川。其它的一些志愿者們各有收獲,但也各有內疚,這是志愿者始終存在的焦慮心態:總認為自己做得不夠多、不夠好。哪怕是一個一天救了10個人的志愿者,他也會為沒救出第11個人而悲痛。
80后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張悅然則將志愿者的前行稱之為“自我潔凈”,她默默地去到北川做志愿者,使人們對她和80后群體都有著重新刷新的認識。她在博客上這樣說:“這場參與救援的經歷,之于志愿者自己的意義,也許遠遠大于對外界的。”
張悅然對此作了文學意義上的解讀:“某種善良的東西,宛如血小板,在災難造成的傷口上,迅速聚集。若它可以持久,可以累積,未嘗不是災難帶來一種饋贈!
這次災難顯示,中國社會有能力建立優秀的志愿者群體,他們亦正在釀成讓人感動的志愿者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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