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石詩一組《秋夜凌亂》
櫻桃樹垂向古老的大路,
過路人都已死了,只見一片落英,
滿地花瓣像準備誰的婚禮,
那是陽春五月……而今,秋意漸深。
(改愛德華●湯瑪斯《櫻桃樹》)
0 秋夜凌亂,邀影對酌。讀片
《我的名字是伊麗莎白》,難以遣懷……
巖漿,乃熔化的時光。地心灼熱。
“地衣,能否模仿你的呼吸?”
瞧,這地表流沙,摸上去,冷冷的……
遭遇與分離……地球上,生命脆弱,
美妙的是小混亂、大偶然。
所以,請永恒不要出聲,
請看水中笨魚:人,終究愛奇幻,
小小地球,正慢慢黯淡下去——
太陽熱滾滾肉身,某一天,也會冰涼。
數十億萬年照耀、燃燒,
孕育了地球,也遵循不移的規律。
今夜,我決計不為飛砂走石
而疼痛。斑駁頭顱,埋得很低、很低,
歲月,饋贈了記憶和寬懷……
哎,可以確信:我來過,伴隨細弱
春風,曾將一粒沙,輕輕含在嘴里——
這兇悍的吼獅,會和銀河一同老去!
1 附錄:對《秋夜凌亂……》的一點補充說明
想到第一個詞:糟糕。
當然,意思是我寫得太糟糕了。
但又想:糟糕是必然的。
寫地球、太陽、銀河,自己又未
在顯微鏡下觀察過它們,
更不可能跳到太空外,看如何運行。
所以,糟糕是必然的。
倒是仔細觀察過水里淹死的一只瓢蟲,
鼓兩個眼框中的凸透鏡——
陽光下,那橘紅的殼,漆黑的圓點,
亮閃閃的。已忘了當時
是否問過:厄運降臨時,為何
不用小小薄翅,飛離水面?
你知道,這,會觸及陌生的恐懼。
……洗完澡出來,光著身子,
光著滿身粗礪的暗物質,
斜眼,瞥見飄窗前那盆鳳仙
開得昌明,就動了澆花的念頭。
晨曦照進來……買花時,
曾在花型差不多的兩盆鳳仙間猶豫。
也許……并非我在猶豫。
有一少婦,指點我買了這盆。
但她,是否也指點了別的黑暗呢?
現在,我能回想起的是:
豐滿的她,眼眸水藍,閃爍濕潤之火——
多少天了?這盆花,慢慢養著,
不知不覺里,已開得出奇的妖艷。
2 札記,就算是札記:對《秋夜凌亂……》的再一次補充說明
其實,好久都沒寫詩了。
我恐懼。記得一位波蘭詩人說過:
沒有什么會比太陽的
第三顆行星上一種清白的良心
更兇狠野蠻了。你,一直
在克制這隱疾,盡管看上去
似乎不可避免,F在,我想寫的是:
秋風綰起綠發,你在星湖中
默寫著一張從未遇見過
但又無比熟悉的臉。是這樣嗎?
對于東坡,那是五祖戒和尚,是眇目。
風,翻檢山梁上的綠礦石時,
也是因琴聲而撕裂鏡面的靜電。
可是,這里,那里,我從沒信過邪!
樹木、昆蟲、猛獸,都沒信這邪。
“貝蒂……貝蒂……貝蒂!”
“蝶翼……蝶翼……蝶翼!”
光瀑翠綠,顫栗其中的手,分開
刻滿蝌蚪文的胸骨,彈奏
一片大得不可比擬的傾斜草坡……
也就是說,我篤篤朝向你,
朝向童年金黃的孤單,涼涼地喊!
3 十日后,讀《秋夜凌亂……》,激起失敗人生的小小漣漪
對不起,看見多少事物閃耀,
惟獨不見懺悔、信心。
誰也不愿過多談論言語的無力:
一首詩產生,銀河微微動蕩,
不可能的,成為可能。
一個詞,又一個詞,釋放清新的霞光,
純粹而難以界定的含混……
昨晚中秋,照例一輪涼爽圓月!
熱忱與想象力,會讓某些人恐懼。
經歷過的事物,還會經歷。
尚未經歷的,數沉默最為神圣——
舌尖溫軟,又潮濕,適合為小黑暗梳妝;
歷史,手擲“正義”雷霆,
表現極為強硬!你用鋒利小刀
在樹干狠狠刻下“……到此一游”?
但可能,那只是閃電所為。
樹身乃眾身,小斑駁、大夢幻,
你手猶豫,懼怕學會真正地血腥?
4 想來,寫下《秋夜凌亂……》,是為恢復久不留意的呼吸記憶
沒有比這句子更放蕩的了:
他,慢悠悠與水交談。
周游世界,隨手中止所有暴君的統治。
驚異于神跡的口氣。
有本書,如此談論畢達哥拉斯。
真奇怪,總覺那是孔夫子,還含沙射影,
奚落了昨晚迷迷糊糊的春夢。
哈哈,紅漆對晚霞,也是這樣干的。
幾年前,泰山腳下,嗅著風,
撞見淡綠與霜白交雜的蛇蛻,一堆清涼
蜷曲的火焰,匍匐于水底。
但哪來的水!他嘔吐,
邁腿,一頭栽進回聲嗡嗡的干渴里。
必須考慮:他,幾乎就是兒童。
干凈。新鮮。熱烈。柔軟。絕望。驚奇。
可以考慮:神秘是條石斑魚。
它不在時,風在,別的事物在,水在。
一種偉力,寫下晚霞中燃燒但沒灰燼的句子。
言語中的月亮,不再消失。
圓睜環眼,隧道旁水與經驗閃亮著熔渣:
舉鰭、投鰓,搶身跌落光的懸崖,
清涼粉碎,彌散在瀑布里?
“他死去,僅僅關注你虛構的呼吸。”
5 人類記憶刪繁就簡,也可說涂抹中蘊含深意。
故爾,《秋夜凌亂……》只是某人的一次偶然筆誤。
世上只有兩個人,男人,女人。
所以,女人沸騰誰勿需理由。而男人
的另一個名字,則是愚蠢。
記得兩件事:一是女人最先領悟
知善惡樹的密義,她讓男人
去犯禁。女人為何有這智慧?
一說是蛇大師的循循善誘,
這有《圣經》作證;另一說直指上帝,
懷疑他萬物中獨獨迷上了女人,
故而偷偷贈與她燦爛異稟。
持此說法的,也有好幾部偽經。
第二件事,是男人被逐出伊甸園時,
曾愚蠢、憤怒地朝天使擺手,
似乎在呵斥他離自己遠點。
米開朗基羅,用一壁畫,記錄這事。
男人,被畫得有力而微微變形:
他的頭,痛苦地扭向另一側,
以避開天使悲切的眼神。
如果我沒猜錯,米開朗基羅并不
真喜歡天使。那翅膀,弄得
既滑稽,又困頓。其實呢,
沒人該完全信任自己所相信的,包括
記憶:相對于萬物紛繁的生滅,
人類,具有某種特殊毒性。
男人,天然帶著罪的把柄;女人,
則關聯于某個神秘陷阱——
惟有那尚未展開人形的嬰兒,模糊著
萬物界限,從這里,到那里……
是的,素面素心,仿佛清涼的微風。
6 有時,厭倦抽象并不觸及真正的厭倦。秋夜凌亂,
想起“神奇”半年前來信。曾請教流體力學專家,
他說這是我自己寫的預言,名曰《航天時代的數學》。
本來嘛,我們本來夠不著。
航天時代了,一個晃眼少年天才,
漫漫電波騎士,白云之上,
吸溜著鼻涕,編織翠微與數學。
穿越夢境,輕藍帶來消息:
集市有品相,雪山獅子都渾濁
——說到清澈,這淡綠皮繩,
點不燃呢,卻捆緊過奔涌的江河!
舒舌尖,起禪悅,苦悶幾何呢……
不用再嘮叨銀河的糗事吧,
他醉了!晃動舟楫般性器,
小圓鏡藏瞳眸,晃點你,碎裂我……
似乎,應將袋鼠遣散到星際外?
蟲洞酥嫩,一粒氣體珍珠,
卡在宇宙小奇趣和大火之間:
嗬,這騷貨,這無形、清寒的數學!
7 秋夜繼續凌亂。天狼星,晃悠到
道瓊斯指數的世紀拐點。蝸牛聽到上帝哈哈大笑。
不要懷疑,靈敏決不會毀于嗜睡。
正借了幽睡,牡丹亭中才有水。
懷疑,激進救市計劃:灼熱硬幣,貼上暗褐的云。
云下,你假道非洲的乳頭,也一驚。
游園方驚夢啊。奢侈,當否定憤青?
廟宇與江湖,比舟楫隱身,天人順差懶得打理。
嘿嘿,石姑姑電梯間送微笑,送
微藍、脆生生的仁,金剛水嫩的仁!
套利清新道理,實在腿得狠喲。
當然,枯榮有周期。降息加刺激,松垮垮新經濟體屁股,
將噴噗哧聲,對準新秩序的腦門。
鄰居手癢氣球,捏響尾蛇尾巴。
你仍幽睡。夢中,“神奇”沖太平洋喊柳夢梅,你不應。
引航,引航……我們一起鬼胎寶貝親親。
8 秋夜如此凌亂。前半夜,聽隱約波浪。
后半夜,思事物為何恐懼自己的名字。
不惟修遠……把落葉踢遍。
我們有罪,何止鐘情貪婪!
持續增長著,失控的三聚氰氨,
迫斯巴達野蠻時光,淡出鳥來。
那時窮極冷酷,卻并不陰險。
你蠢吧?哪明白啥是硬道理。
臉兒胖嘟嘟,牛奶熱乎乎
秋風廣告,催開盛世童年:
咂嘴喝下,身體成為帶陰齒的炸彈……
“洶洶利益,可讓良知免檢!
政府腎結石,誰又負責排出?
遙望數代,未來花朵齊驚叫:
“這痛苦皮囊,究竟從何來?”
臭雞蛋,呼嘯!砸碎圣像哆嗦的臉!
9 秋夜凌亂,風光一時的對沖基金,成為替罪羊。
有人說:這秋天,是經濟的嚴冬。
慣于非一般聚會,鷺鷥騰起神趣。
多少眼睛,盯著數字“1”?
借了天狼星,宇宙虹膜,調準焦距。
飲酒櫻花樹下,裊裊白煙子,
打包虛空哲學,分割細膩,
更比漠漠水田,黃鱔肥瘠。
嗬,云霄也鄉下,快腿桿積極賣空,
竹簍子中,筐滿潑刺刺白銀……
熱辣江山,仍在!見夢露將暮云指點。
“小夢露,夢露,小夢露……”
抬眼故世,人民喚得歡實,殷勤之極,
一股震顫,自丹田直涌舌尖
——幾乎醉了!數學夫人
探月,卻在東窗外那名叫天狼星的
稅務樹梢落草,獠牙脆生生的。
當櫻花,落于赤貧者懷中,會碎裂,
會永久悲憫……那結局就意外。
但是,淘氣小夢露,是個美人胎子,
更是條寵物狗,攜綠項圈,
細弱門檻外,埋首一根腿骨。
風,灌進喉管,它真正的食物,
是你工資單,更是里面騰起的塵煙。
10 秋夜難免凌亂,讀“叢菊兩開他日淚”。
嗨,孤身犯險不如邀月轟飲,不如鄙棄……
不說通過綠色莖管催動花朵的力。
那么,安時便可杜絕輕狂?
未必,當然未必……守順呢?守住一澗
寒流的犒賞?你有花白首級,
土包子星球,便開始詞語的劃槳:
咦,從詞根分離濕潤,有點難。
新欲望,舊引擎,頭頂這鍋宇宙湯……
行了,沒有理由指責任何人。
我有罪。誰是溫暖奇點,多汁又圓潤?
陰影,含住細柄,漾金色茸毛。
霍金的宇宙初始模型,就這樣子——
但他肌無力,后又將其否定。
風起驚秋霜,貝蒂的行囊,湖水暗漲啦……
我在!劣酒入喉,撕裂詞語的暗光。
還想怯怯附耳:貝蒂,莫孤身犯險!
祖國之圓月,又美,又瘋狂。
這星球上,你就讀的學校,多么暴力——
經濟呢,一條不死鯊魚?我們這些蝦子,
也需神秘生物提防。爛醉如泥,
胡言亂語……秋風,于白色基座刻下:
愛,允諾比喻,也是另一種暴力!
(2008秋,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