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上苑“國際創(chuàng)作計劃”程小蓓答《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袁野問
1. 免費給藝術家提供工作室的想法是怎樣產生的？最根本的初衷是什么？
程: 我們想讓中國有這么一個地方，能使有潛力的藝術家從各種不同門類的藝術創(chuàng)作中吸聚原創(chuàng)力，從而擴大視野、刺激感觀、完成對自己的挖掘與發(fā)現(xiàn)。
1997年我來到北京上苑藝術村落戶，這里有許多藝術家，畫家、詩人、藝術批評家、雕塑家……， 當時大家聚會都是在發(fā)起人或組織者自己的家里招集。由于作品沒有集中展示的地方，搞了幾次藝術家工作室開放展。觀眾要到好幾個村子里去轉，很累。所以首先想到的是應該有一公共的交流場地，也就是藝術館這樣的機構和建筑。
外，我們的優(yōu)秀藝術家經常被歐美國家邀請去他們的國家進行駐館創(chuàng)作，而我們中國卻沒有這樣的地方可以用來接待他們。所以就有了想集中建一些工作室的想法。
中國有琴棋書畫各類藝術家常態(tài)交流的傳統(tǒng)，當時我看到的北京卻是各自為陣。所以就想到了要建立一個讓各個門類的藝術家能夠在一起創(chuàng)作與交流的場地，從一個藝術館的構想就進入到建立一個區(qū)域或一個場所的概念。因此在建成后的上苑藝術館在翻譯成英文的時候不是Shangyuan Art Museum而是Shangyuan Art Scene。
2000年我們開始將這個構想逐步實施，設計的這個區(qū)域里有一些藝術家工作室，有藝術品集中展示區(qū)，有舞蹈、音樂、戲劇與影像演出及排練場地，有圖書閱讀區(qū)域，有會議討論室，最好還有餐廳咖啡吧什么的……。
職業(yè)藝術家是所有職業(yè)人里最貧窮的人群（特別是詩人、試驗藝術家），而這個人群存在的數(shù)量與質量，影響著一個時代人的生活質量或一個民族長久的精神寄望。為這個貧窮的人群做點事情值得。
2. 挑選藝術家的標準是什么？
程：藝術家首先需要我們，其作品是具有創(chuàng)造性與詩性語言特質的，和藝術家生存的現(xiàn)在相關的生命體驗，為創(chuàng)作準則的藝術創(chuàng)新的優(yōu)秀藝術創(chuàng)作者。
挑選人的具體原則（上苑藝委會委員胡赳赳語）：
1、給年輕人更多機會。
2、給女藝術家相對比例的機會。
3、藝術家有多誠實：是否非表達不可，以及非如此表達不可。跟自我的關系。
4、繼續(xù)往前走的可能性，也就是說潛力有多大。
3. 提供給藝術家的工作室一共有多少間？目前每年有多少藝術家進駐？四年間一共有多少藝術家進駐？
程：房屋一共有30來套，上下兩層，上為宿舍下為工作室。目前有30名左右的藝術家進駐。四年間一共有117名藝術家進駐。
4. 您認為藝術館給駐館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帶來了什么？您覺得藝術家通過大半年的駐館生活，會發(fā)生一些什么變化？有什么令您震撼、感動或是欣慰的故事嗎？
程：由于藝術家來自不同的國家與地區(qū)，他們帶來不同的觀念與視角，這就好比我們在房間里開了東南西北不同方位的窗戶，打開了更多的眼界；還有一個更有意義的功效就是他們通過半年多的駐館認識了很多朋友，有了一個以上苑藝術館為圓心的藝術人脈系統(tǒng)；加之來館的藝術家門類不同，他們會有合作，從原來的單一性創(chuàng)作變?yōu)閺秃闲詣?chuàng)作，這種創(chuàng)作經驗會影響他們的一生；另外這里安靜，遠離塵世，便于沉思與創(chuàng)作……。
上苑藝術館還會組織美國一些著名大校的藝術類教授來我館，為駐館藝術家提供一些國際交流的機會。去年有三名駐館藝術家獲得了美國威斯康辛大學的邀請，在劉麗安女士的幫助下，成功去美國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藝術交流。今年也有三位駐館藝術家獲得了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的邀請，但只有兩位的創(chuàng)作成果得到了贊助人的認可，愿意為他們提供去美國的經費，遺憾的是他們沒能辦下簽證。
有一位駐館藝術家張志剛，他是畢業(yè)于清華美院壁畫系的研究生，他駐館半年多，開始時他每天繼續(xù)畫他的宗教題材壁畫，勤奮，畫了有上百張�？墒撬麧u漸地就開始與同時駐館的試驗音樂家王凡合作，他制作影像作品，王凡做音樂。結果出來的片子讓我們大吃一驚。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校長來我館訪問，看了他們的影片后，給他發(fā)來了邀請函，請他和另外兩名駐館藝術家去威斯康辛等大學去進行藝術交流。回國后他成為江西省藝術節(jié)的總策劃人，推動了一個幾千萬人口的不發(fā)達省，朝著重新重視藝術的方向前進了一大步。
5. 駐館藝術家和藝術館之間有什么樣的互動？藝術館會給藝術家一些引導或者指導嗎？藝術館和藝術家之間的關系最大的原則是什么？
程：藝術館就是一個公共藝術交流平臺，駐館藝術家是這里的主人，他們自己管理自己，藝術館也會請一些北京的藝術家來搞活動，與駐館的藝術家平等交流。藝術館不會給藝術家引導或者指導，而是藝術家引導藝術館，他們的成功就是藝術館的成功。
上苑藝術館的投資人和管理者不是主人身份，而是秘書身份、服務者身份；是為藝術贊助人與藝術家牽線搭橋的機構；是各個不同藝術表達方式，合作創(chuàng)造綜合藝術思想的一個展示與試驗的平臺……。駐館藝術家才是主人，他們提要求、出創(chuàng)意，我們去想辦法完成。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駐館藝術家能夠提出什么樣有建設性的方案來？這個方案的可實施性如何？我們鼓勵駐館藝術家能夠主動提出來。
6. 曾經有附近村民在建館期間來鬧事，是因為什么？經過這幾年，村民對藝術館的看法有什么樣的轉變？（藝術館對他們產生影響了嗎？有什么樣的影響？）
程：鬧事原因主要是利益問題，不完全是村民在鬧事，這里有地方官員與即得利益者在背后指揮與調動少數(shù)幾個村民。
我在美國出版了一本文獻性質的書《建筑日記——上苑藝術館建設記實》，有些中文版書在我這里，你如果需要我可以送你一本，算是內部參考資料。里面收錄了2000年以來的大量文獻，有土地使用合同、建設整體規(guī)劃、單個建筑設計圖、資金來源、工程設計圖、監(jiān)理工程師日志、建設期間發(fā)生的各種問題、解決方案；投資者、建設者、管理者、政府各部門官員……他們之間的關系、糾葛……。是一本難得的中國民間文化產業(yè)建設的文獻性資料，是一個特別的案列。
要說藝術館對他們產生了什么影響，最明顯的是村民對房屋建筑形式有了比較多的認識，剛開始對我們的建筑式樣不喜歡，現(xiàn)在自己蓋房子也開始注意建筑的美學問題了，不僅僅是功能。還有就是開始注意村子的整體美觀了，在我的建議下，開始接受在村子里的墻上畫壁畫年畫什么的了……。
7. 藝術館目前面臨一些什么困難？
程：主要困難是村委會與即得利益者合作，為了趕走上苑藝術館，采取了聘請村婦堵門限止上苑藝術館人員的通行自由，另外高薪請村婦對上苑藝術館藝術家進行持續(xù)不斷地高聲叫罵與侮辱……。
擔我相信邪不壓正！當人們明白事情的真像后，一切欺騙與謊言都會終止，所以困難是暫時的。
8. 目前的資金來源主要是什么？在資金上困難大嗎？是如何應對的？可否簡單介紹一下資助人之一劉麗安？
程：目前的資金來源主要是靠出租其中一部份房屋來解決藝術館的基本維護費用。資金上問題也不是太大，能夠保證基本運行。但就是沒有更多的錢來開展花費更大的項目，如一些策劃出來的大型公共藝術；還有如與美國互換藝術家進行訪問與交流的經費，就只能靠藝術贊助人的贊助或藝術家自己想辦法，而藝術館無力支付他們去美國的經費。
劉麗安從上世際九十年代開始在大陸對有才華的詩人、藝術家進行資助和精神鼓勵。先后受惠于她的藝術家、詩人不計其數(shù)。以她名字設立的詩歌獎“劉麗安詩歌獎”，是中國最早的獨立詩歌獎，在很多優(yōu)秀詩人心目中有著崇高的地位。上苑駐館藝術家曾多次多人得到過她的無償幫助。她也曾多次來藝術館演講，受到廣大藝術家的愛戴。
9. 館藏的作品是否出售以應對資金的問題？可否介紹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程：館藏的作品一般是不出售的，只有一些駐館藝術家駐館期間創(chuàng)作的作品委托我們出售時才會出售。這方面不是我們的主要資金來源。
10. 目前藝術館有那些國際合作項目？可否介紹一下相關情況？
程：我們與美國三所大學（明尼蘇達大學、威斯康辛大學、明尼蘇達藝術與設計學院）建立了藝術家的互換項目。我們?yōu)樗麄兠赓M提供兩套工作室與宿舍，他們一年派六名藝術家在館二個月，每兩個月輪流來二名藝術家。他們邀請我們三名藝術家去他們那里訪問交流一個月。
11. 您認為目前中國藝術界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是什么？是政治的官僚化的影響，還是商業(yè)的趨利化影響，或是其他的？藝術家應該保持怎樣的態(tài)度、狀態(tài)，才能應對這樣的挑戰(zhàn)？
程：這么大的問題不在我的能力范圍內，嘿嘿，我是一個詩人，不是政治家和批評家。
說點感性認識吧，排開政府在藝術家這個群體能量上的不自信，或者說政府對藝術家的不信任而外，中國藝術最大的挑戰(zhàn)首先是藝術家自己，如何不媚俗、如何沉得下心來獨立創(chuàng)作、如何在歐美人強勢的藝術導航（說白了也是收藏家的錢在指導）下保持東方人骨子里的那點東西，自己獨有的東西就是人類的東西。
身體之外的政治、商業(yè)、社會問題，都是任何時代一個藝術家逃避不掉的生活環(huán)境。在其中，自然會影響到藝術創(chuàng)作，但所有的藝術創(chuàng)作都必須首先尊重自己的內心，并保持自己的清醒與從容。另外，從歷史上看，越是社會動亂、政治壓力大的時期，就越是會出大藝術家。這種時代給了藝術家機會，讓其親歷人類最痛的歷史，并提煉出能涉及這些疼痛，從而創(chuàng)作出他親歷后的作品，這樣的作品往往就是最好的作品。如二戰(zhàn)后的安塞爾姆.基弗、如前蘇聯(lián)的阿赫馬托娃、布洛斯基……
大藝術家，會享受孤獨、利用痛苦、轉壓力為創(chuàng)作力；大藝術家，藝術創(chuàng)作首先是他生命的需要；另他會有社會責任感，會一直躬身前行，而不環(huán)顧左右。他只看到自己內心里的那盞藝術的明燈。而這種內心有盞藝術明燈的人，是會給同時代集體靈魂里的那個燈盞添加橄欖油的人，他會提高這盞燈的亮度與溫度。
12. 上苑藝術館對改變這些狀況抱有期望嗎？您認為藝術館可以通過什么樣的方式來產生積極的作用？
程：上苑藝術館的能量有限，我們改變不了大環(huán)境。但我們一早就認識到，只有從自己開始做起，抱怨沒有用。從組織建設上苑藝術館19700平方米的二十多個現(xiàn)代建筑群（現(xiàn)已成為懷柔南部的地標）開始，我們一步步走過來，有人看到我們所做的一切是有價值的，就會跟進來，我們希望跟進來的人會更多一點，影響的面就會更大一些。
如今上苑藝術館周圍的荒山，都被文化藝術方面的機構圈了下來。原本無人問津的偏遠地區(qū)如今是一片藝術烏托邦的圣地。
到今天，你是弟五個以專訪形式來采訪我的中外媒體記者，這就證明上苑藝術館這部機器在做功，其功所產生的能讓你知道了上苑藝術館。這就是積極的作用。
13. 您認為藝術（以及詩歌）是關于什么的？
程： 藝術以及詩歌是在建造可以安放靈魂的房屋。
